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沐鳳池駕著馬車一路橫沖直撞,來到門口,卻不料一眼瞧見了正在忙活著挖坑的侍衛,和在一旁監工的向離。

一把拉緊韁繩停下來,“這是……”

向離望一旁的向會的方向看了一眼,才回他,“打掃一下,順便沃點肥。”

沐鳳池瞬間想起剛剛謝玄都提到過的“洗幹凈的車隊”,什麽車隊非得來他這裏洗,洗給他看?

沐鳳池咬牙切齒地往地下呸了一聲,這小子!

再不滿也沒辦法,若是他來,或許他會等著人到了再當面殺。這般想來自己居然和謝玄都一般無二。

但當他在安和之地看見那詭異的渠道,殺掉不知道第幾波的刺客後,才陡然醒悟,他這是被謝玄都給坑了!

謝玄都哪裏需要人去監工呢?他只是需要一個人替他背黑鍋,解釋各地不在上報渠道裏面的河道,以及應付層出不窮的刺殺。

沐鳳池越想越氣,一想到自己在這裏受氣,謝玄都卻在別苑躲著逍遙,他就恨得牙癢癢。

於是乎,掀開車簾,沐鳳池一眼望見了對面一條花巷,一個報覆的小心思悄然爬上心頭。

沐鳳池示意驅車的向離往花街後巷拐,而後進去了一個時辰,滿面春風地走出來,於是此地便有了謝相豪擲千金只為博紅顏一笑的美談。

女帝聽聞後怒斥謝相瀆職之舉,罰俸一年以做警示,後撥精兵一百,以供治水之用。

潦水潭。

任千憂本來摩拳擦掌地做好大戰刺客團體的準備了,但現在的謝玄都閑情逸致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任千憂坐在榻上,看著謝玄都把剛剛采摘來的花茶鋪到竹席上晾幹。

註意到他的視線,謝玄都邊鋪邊道,“佛腳巷興勝茶禪之事,雖帶教化之意,然茶本自然,茶味可取,特來讓你嘗嘗。”

熟悉又陌生的地名叫他心頭一顫,腦中針紮一般的疼痛感激得他反嘔出血,耳邊呼嘯著風雪聲,嗡的一聲便陷入了黑暗中。

謝玄都放下手上的花芽,輕車熟路地走進屋裏抱起他,放到塌上去。

擦了擦唇邊的血跡,理了理他淩亂的發絲,微微嘆氣道,“你終究還是不願意忘記,已經,第十次了。”

謝玄都望著他,望得天光偏移,終究還是起身點起了線香,將門窗合上。

“此香名為耽夢,沈耽於夢,再也分不清夢境和現實,將前塵往事全都遺忘幹凈,方便重新來過。”向得將那捆線香交托給了謝玄都,並把方子也一並交付過去。

自從謝玄都接管了那幾車東西後,臨淵王的一切資產才對他開放,奇藥異士,怪志禁書,以及遍布天下的門路人脈,無不彰顯著臨淵王之神力。

翻閱歷法,百年後的大災甚至都能被預測,包括那次地動以及,大旱大水。

臨淵王如是記說道:禹敷土,隨山刊木,奠高山大川。餘雖非禹,但聞後世有災,故仿之。若此地動為假,則無事生發。若此地動為真,餘以身死為鐘,震發世人,以預此災!若如是,則姜祀此人預言可信,萬望後來者采聽。

可惜姜祀早已離開,謝玄都再怎麽想探究真假也無可奈何了。

臨淵王舉國之力,大改制,大動土,大洗盤。

此前臨淵王不信姜祀之算,玩笑之言竟一語成讖,當謝玄都知道地動之事時,才驚然發現,此間竟真有定數。

謝玄都多方打聽,也只聽說望春關外曾有一道士攜一幼童,在打仗之前離開,避開了一次血戰波及,其相貌特征與姜祀極其相似。可其身影是再覓不得,許是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哪裏。

樂正澤離開得太快,他也沒能壓制世家,但他起碼給了自己喘息的時間。

謝玄都接手了樂正澤的勢力,一手操控朝政,卻仍然會在任千憂的每一次戰報傳來時顫抖。

朝局動蕩,每一次戰爭都是政治,早已不單純是生死。他已經歷不起更多人的離去。

樂正暮是個聰明人,她的母親也是,奉燈長公主當年也是手腕強硬的人物,翻手為雲覆手為雨,可惜結局卻是讓一個冷宮裏的瘋子當了皇帝,還對自己百般折辱。早已遍嘗權利之毒,才自剃為尼,成為了如今的奉燈長公主。

若她們是男子,結局也許又會不一樣。

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,也無法重來,所有人只能懷揣過去,直奔未來。

樂正澤之死,是人為,有人疑他。這也是為什麽當他見到向會後,向會去了冰原之地。他沒能顧好升仙城,也沒能清理好蛀蟲。

升仙城,淵閣,皆是內部人手筆。他們用一場慘痛教訓教會了謝玄都人心這一課。所以他完全學會了臨淵王拿捏人心的能力,在體會了人心的涼薄和幽微後。

臨淵王治水利民,他會照做,但他也願讓這救人之水變成殺人的水。近乎一半的工程早已完工,他接手後,首先就改了圖紙,他要洪水,殺世家。一舉多得。

“自絕之人,不得成仙。”

又是一道驚雷炸響頭顱,任千憂猛地坐起來,半夢半醒間覺察到那線香的異樣,想也沒想地隨手扔出什麽東西打熄。

而後頹廢地靠在床欄邊靜靜地等待腦中風暴消退。

謝玄都聽見香爐摔到地上的聲音,連忙推門進來,首先註意到了歪斜著靠在一邊的任千憂,而後是撒了一地的香灰。

任千憂睜開雙眼,平靜,平靜,還是平靜。

謝玄都一時無言,也不敢去看他,只能避開他的視線,蹲下去收拾那一地香灰。

“謝玄都。”

謝玄都連忙站起身來,幾步跨到他的面前,卻又躊躇著不敢上前。

任千憂噗嗤一聲,笑得比哭還勉強,“你既然怕,為何還要這樣做?”

謝玄都扯出一個笑,想讓自己顯得真誠些,“我不後悔。任煎壽,”

謝玄都定定地看著他,“我不後悔,你別想丟下我。”

“我受不了……我真的受不了……”

“你知道嗎?你差點在我面前……離開三次了……我受不了任煎壽……我受不了……”

任千憂楞楞地看著面前的淚人卑微地跪在地上,顫抖得幾乎快碎掉,不忍地擡起手拍了拍他的頭頂,“給我三天時間,若我三天後回來找你,我就再也不離開你。好麽?”

謝玄都擡起頭,跪行著來到他的身邊,摸了一把眼淚,嘆氣道,“我終究是強留你不得的。”

說罷珍視地拉著任千憂的手,一遍又一遍的描摹掌紋,順著掌紋的走向畫到手腕,一遍又一遍、一遍又一遍。

一直畫到手掌出現紅痕,謝玄都才幡然驚醒,再也沒看過任千憂一眼,起身退到一邊,背對著他再也沒回頭。

任千憂失神般地盯了一會手上的紅痕。他依稀記得,他之前在軍營裏讀過的《定身策》一書裏曾記錄過掌紋易術……

任千憂回了回神,定心下榻,看了幾眼一旁的背影,終究是堅定地離開了。

確認人確實是已經走遠了,謝玄都身子一歪,撲通一聲摔倒在地,雙腿失去知覺,身體不住地顫抖,脫力得掙紮幾次都沒能爬起來。

只能無力地望向門口,不知何時門外已經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,將剛剛晾曬的花茶糟蹋了個徹底。

他想來是不信命的,但如此預兆他實在是無法不多想,想來也是偶然的共情了一下任無涯。

潮濕的濕氣鉆進骨髓裏叫他隱隱作痛,僵直的四肢終於可以開始活動。謝玄都一把把住門框將自己撐起來,呆楞楞地望著雨幕,一動不動像是個木頭人一樣守著。

一息,兩息……

一刻,兩刻……

一個時辰,兩個時辰……

最後一夕一朝過去,謝玄都轉身走進屋裏,不消片刻便帶著一壺酒走出來,手上提著一把劍,上面掛著一個玉,刻著“臨淵”二字。

將劍放在一邊,謝玄都盤腿坐在了地上,靠著門扉,一下又一下地往嘴裏灌酒,若這酒壺上面寫得有名字,那只會是三個字——聽雪廬。

灌了大半罐後,謝玄都拔出一旁的劍,抵上自己的手腕一割,鮮血湧出,蜿蜒著順著木板縫隙流淌,嘀嗒嘀嗒地滴入泥潭裏。

似乎是沒有痛覺般,謝玄都又提著那壺酒往自己嘴裏灌,時不時潑出來一點澆在手腕傷口上。

他最多只有一天的時間了。他可能等不到他的回眸了。

許是自己作孽太多,才叫自己的所愛一次又一次地想離開。

許是自己命格輕賤,才叫他如此破敗地結束一生,父母親友皆棄,從未多嘗世間真情。

許是自己一生機關算盡,不懂感情之事算計不得,到頭來都還企圖用自己的命喚回一個停頓。若空中食腐之鳥盤旋,他也許會回來嗎……

雨幕落下,雨點急噪,鳥已歸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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